馮澤生回憶錄:我是如何造出封口機的,我又是如何偷馬口鐵的……
文/馮澤生
編者按:馮澤生先生是溫州市甌海印鐵制罐設備制造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在金屬包裝行業很少有人不認識他的。記得我年青的時候就認識了他,當年他的公司還不大,專門做進口印鐵機及制罐設備的翻修工作,很勤奮的一個人。今天我們選登馮澤生先生的回憶錄部分內容,讓我們看看,在改革開放初期,國內私營的金屬包裝設備制造企業的艱難創業路。
我是怎樣造出封口機的
在農村跟從成田老師做私工,利用自己初中文化知識想成家立業的瘋狂念盼,自己動手制作C617車床,從沙頭運回鑄造件幾乎命喪甌江,學習了從圖紙到機床的工作工藝,從木工進而翻砂木模開始,自己到青田深山(方巖)購得木頭制作模型,冶金廠翻砂鑄造,打通上下所有關節,圖紙是孤身一人跑到上海輕工設計院資料室,花一整天的時間找到蘇聯封罐機圖紙作為技術支持是中國制造的第一臺的異形封灌機,圖紙是我花76元我購買回來,仔細分析、制作工藝,利用做私工的經驗在各個大工廠周旋,在衛東老廠(人民路)的上間門頭制造了3臺,賣出2臺,一臺上海、一臺金華,為衛東廠培養了一批機械人員與賺了3萬元,鞏固了馬口鐵邊角料的來源制作小金魚鎖練銷到全國各地,認識了一大批各地技師,順帶制作好多配套機械,剪板機、軋花機、波切機(中國的第一臺)、踏平機等還賣到了上海洗衣機廠,上海印鐵廠,杭州娃哈哈,換回不少洗衣機與大量的馬口鐵,我的這段經歷真的很順利,也是我自認從婚姻的陰影中自己走出來一個歷程,因為我當時認為自己婚姻很失敗,只能從衛東廠的事業作為我的人生解脫與依托。
難得我的妻子王愛萍自始至終寬容與照看我!無怨無悔讓我東奔西跑幾十年,感恩!
我是怎么會離開衛東廠的?
?記得在那歲月每月能按時發工資是全廠職工最關切的事,幾個車間卻在拼命地干活,但小百批由于想用廠房空地造宿舍受阻,也由于訂單減少,小佰批不再負責產品的收購或者墊資,我只能死命地保住這個企業的運轉,各部門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勉強度日,我負責金工車間制作機械零售帶來轉產制罐產品,打開市場,為衛東廠賺了很多錢,對著自己對事業的憧憬與執著,我在召開的全廠大會上下了個毒誓:“死也要死在這個廠里的”但是二年后我違背了,離開了,有以下八個因素:
一、被人舉報叫進檢察院審查了二個月,查無實據,一個檢查建議:此人不宜再擔任廠長“交到了商業工業公司翁圣權手中,我也提了煙酒去翁家表明自己也不想當下去,建議陳通海可續任。
二、金華印刷制罐廠廠長施國洲、造漆廠供銷科鄭力群,程建軍全部被抓,被判刑5年—15年,我與他們有著馬口鐵邊角料買賣的關系,也被抓去隔離審查了一周,我對干企業有后怕了。
三、當時門市部要鬧獨立,我去押陣,遭到幾乎全體反對,反對的一伙人還挖出我與女店員的約會緋聞,陳繁榮說自己還拍下照片,我家庭大亂。
四、三次入黨不通過,我拿房產證去為企業辦理貸款,反遭經辦人勒索,心靈打擊很大,這個人我就不多提了。
五、自己在外干私活,收益頗豐,還拿出私房錢彌補,公家招待開支所用,連檢察院都好奇怪多人叫我外號呆頭澤,連累財務人員、倉庫員、供銷員都叫進詢問。
六、當時風行下海,有改革開放之風,我想做一名響應潮流的弄潮兒離開這是非之地。
七、在內外上下夾攻逼迫之下,自己身心交瘁,積累成疾,心臟病嚴重住院治療。
八、自己在外邊偷偷辦了一個設備廠,收益很好也更需我離職去打理。就順水推舟向領導打報告要求離職,但上級不批準說還需召開全廠職工大會通過,我就以病托辭不來上班了。離開了寄托我的青春的衛東廠。以上就欠我向大家的一個交代。
沒有這次酒會上的遭打,我不想寫以上八個因素,所以還得謝謝這次酒會上的沖突,引出我的這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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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澤生先生近照
對于馬口鐵的一點解釋
?80年代初,中國還不會制造合格的馬口鐵,民國初期因為只能從美國進口到福建馬口港,所以叫馬口鐵,制造罐頭的必需品。在美國是屬于聯邦調查局直管的戰略物資,當時我們外匯資金全靠食品罐頭出口換取急需的外匯,制造出口罐頭的馬口鐵只能從日本進口,由輕工部直接管理,每個罐頭廠領用多少噸馬口鐵以張來計算的,以出口了多少罐頭用掉多少張馬口鐵來核銷當時從馬口鐵到印鐵工廠(上海食品印鐵廠是中國最大的馬口鐵印刷工廠),每噸馬口鐵1420張,允許2張(底面馬口鐵各1張)可以不作計劃。上海煙糖公司幾年下來有個幾萬噸馬口鐵積累下來了二十多噸計劃之外的底面馬口鐵,只有經辦人張先生與供應科胡先生知道我時常與葉正益上門懇求,利用我潑天的大膽,用現金從他們手中購買(盜取?)這二十噸馬口鐵,也就是我生死一念間之中的這件事,現在想起還真有點后怕!我當時在檢察院半夜三點鐘想全盤托出,一講了之,但念及會連累上海這幾位朋友,就忍下了。當時講了我可能就是盜竊國家戰略物資,首犯要槍斃的!
三次與黨擦肩而過
?從小就追求進步,為了加入少先隊燒毀了大量家藏古書,為了入團積極報名下鄉,班長沈月弦還愿作我的推薦人。80年到了企業之后,忘命地工作,很得領導好評。商業工業公司副總卓益然介紹我入黨,由于公司保衛科長×××,在我的辦公室強要我們剛剛制造的產品印花餅干盒多個,我堅持不給,他惱恨在心,一票否決了我。又過了二年商業局為了給我們第一線的廠長們支持,在討論我入黨之事在征求我過去的同事劉愛芳(已調至市委政策辦公室)她斷然否決,說我是個有經濟問題的人。此事又完了。第三次小商品公司幾次黨員學習全部通知我參加,我去了二次,細想為什么?當時小商品公司已經在荷花的廠里建了一幢住房,用于公司內部職工分配,又準備在我們的制花車間制作第二幢宿舍,木料都已經運到廠里了,我堅決不同意,我尋思,是不是拉我入黨,然后以黨的紀律來壓我?!恍然大悟,這個黨小組學習會我是不能參加的,之后就為這幢宿舍樓的事與小商品公司鬧翻了,為大家前途也為我之后離開衛東廠打下伏筆。很高興我堅持初心,保持自我,也保住了廠房。
始終,我是中國普通民眾一員,很高興。
荷花路廠房與門市部的保衛仗
?在人民路借用小百批廠房,我的車間從事印鐵制罐機械制造規模擴大了,兼并了蔬菜調味廠,擁有了三千多平方米的廠房。在上任廠長期間小商品公司要了沿河一塊地建了四層的樓房解決職工的住房,后來又想要在旁邊再建一幢,與我講來講去討論了幾次,我只定一個條件,把全廠二百來號職工都劃歸小商品公司發工資,我就同意!這樣硬頂了二年多,后來小商品公司下達的計劃加工產品越來越少,我們全廠職工都要靠自己找米下鍋,自己有訂單,有銷路才有工資發,我每月為發工資焦頭爛額,甚至鋌而走險,在上海偷盜國家馬口鐵20噸,只要保住每月工資,什么事也干。為了討債,在中藥廠辦公室大吵大鬧,與他們的供銷科長打起來,赴安徽碭山把騙走的幾萬元再騙回來,那幾年一頭濃發也禿成了個瓢,人憔悴得像五六十歲,人家把把我老婆當成都我女兒。為了防止門市部鬧獨立,自己在門市部搞整頓遭到一大幫人的排斥、潑污水,我與女職工私下談話被人跟蹤、拍照,甚至通過關系檢察院一位趙姓官員下令檢察員蔡麗紅審查了我半年多。雖然廠房讓我保住沒讓小百批建第二幢宿舍,門市部讓劉小綱承包保住了沒讓之成立獨立。但我自己也筋疲力盡,幾方不討好,心臟病嚴重。住院半年,改革開放,做私工合法化,我很敏感政策允許了,不必在這泥潭混下去了!出來吧!所以到今天我還感謝當年對待我逼我走的那些人。包括這2020年1月10日打我的二人!
盜竊馬口鐵的經過
?在生死一瞬間所盤查一事與生死相關。
82年我所在的衛東文華廠已經開始生產印鐵制罐產品原材料是馬口鐵(鍍錫薄板)屬于國家計劃經濟的分區物資,我們這種小廠是沒有國家計劃分配的,要自找原料,我們向商業局、物資局都要不到這種鋼材供應,全要憑自己三頭六臂向社會上各單位求援購買。我們向武漢鋼鐵廠、上海第十鋼鐵廠、上海餅干廠、內蒙古油漆廠拉關系,送人情到處求購,以解決工廠的燃眉之急,我向上海煙糖公司張宗保經理求援,時不時向他家送海鮮、菜油、溫州土產,他纏不過我,一次開口說:“你明天能帶十萬現金送來我家,我答應你批條。你拿你單位的介紹信來上海食品印鐵廠倉庫,給你20噸馬口鐵,但是要把我寫的批條拿回來,你能做到就去。”我為了企業的生存,一口答應,連夜回溫州籌集了10萬現金,那時還沒有百元大鈔,只有拾元的鈔票,十萬元整整一籃子,上面蓋了帶泥的花蛤,送到他家中,他收了錢,寫了一條子,讓我在上海大場印鐵廠的倉庫,我在停車場叫了二部大卡車去倉庫,交上我單位的介紹信,與張經理的條子還順帶一藍子海鮮送他們。記得有劉久強的老婆周麗娟在場,趁她們在灶房燒海鮮的空檔,把壓在辦公室玻璃板的那張經理的條子給偷了回來,當天二十噸馬口鐵遠回溫州。條子也交還給了張經理,那十萬元錢可能成了他與胡寶春(印鐵廠供應科長)的賭資了罷。那年荷花路在挖馬路,二十噸馬口鐵是全廠職工人工背進工廠的,大家應該還全記得。
十噸馬口鐵成了我們工廠半年的生產資料與工資,不料此事被衛東廠的等人作為整我的資料,上級給市檢察院,所以有了在檢察院逼供的一幕。
審問到下半夜,我細想沒有什么貪污受賄之事,莫非這個事情有對不起黨和國家?下半夜在一哄一逼的狀況下我想全盤抖出,又想連累上海的朋友,思想斗爭十分激烈,三點多了,二個審問出去吃點心,讓我一個人留在辦公室,我好奇地轉來轉去,瞥見審問員桌上有一紅頭公文,標題是最近南通檢察院有關馮澤生倒買馬口鐵調查報告,心中大驚又啞然失笑,我與南通員有些事但公事往來,僅收人家一個豬蹄筋而已,與上海事情無關,心中豁然坦然,二位審查人員回來態度很兇。我僅吟詩一句:天地無私心底寬,我什么也不想說了。他們二位就說,建議你這個廠長最好別當了,我們可以天天去查你,開警車走你家,也是名正言順的。我明白了,今天讓我逃過一劫,逃不過明天,我該跟衛東廠拜拜了,要不然讓很多好朋友受累受牽連的,殊不知,我當時老實坦白,全盤端出一切,我是要槍斃的,當時盜竊一個電動機就斃了一位。我是實施從國家倉庫盜出20噸戰略物資的實施者。還行賄國家干部,一念之間有理說不清,今天講來尚有余悸。有誰知道我居然如此大膽,為衛東廠的生存而豁命去干?為此寫照!衛東廠里至少有五個人是很明白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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